深入的学习,使五人小组的成员正确地看到,现代科学是如此的庞杂,多 学科,多领域的交互影响是不可避免的。科学的活动是千千万万人通力合 作,而非靠少数人的努力与个别天才人物的贡献。这使他们自然地去寻找 更多的志同道合的伙伴,即那些中国科学荒原内的流浪儿。
中国传统文化本身就包含了强烈自学因素。自学文史是一回事。但自学现 代数学与物理则完全是另一番景象了。这些根本不是根植于中国传统文化 的人类智慧结晶,不是任何一个人可以在无人指导下能完全理解的。著名 的自学数学天才华罗庚先生是在熊庆来先生关怀与培养下成材的。熊庆来 先生并使他有个良好的学习与研究环境。
因此,人们不难理解,为什么兴起于1967年自学数理的浪潮很快就消失了, 无法持续发展下去。“十年浩劫”中产生了新一代文学家,而决不可能造 就整代的数学家。五人小组深知这一历程的艰辛和容易放弃努力的可能性。 数学物理科学家,需要在专家指导下,经过长时间的艰难的基础训练,多 年的长时间的集中精力与思考,按步就班,不可取巧,绝无短路。尤其在 进入研究前沿时,更需要有丰富研究经验的老一代科学家的指点,代代相 传。
五人小组庆幸自己有一个学习团体能相互鼓励与帮助。他们更为珍视自己 的机遇,找到了胆大包天的韩老师为指导者。要知道,当时的中国知识分 子自身都难逃恶运,那有闲情与精力去顾及几个失学的后辈呢。
五人小组正是在韩老师的榜样感召下,决心寻找未被发现的自学现代数学 的中学生们,使大家“团结起来,争取更大的胜利”。这也是韩老师第一次 给五人小组讲课后的结束语。他幽默地套用了刚结束的中共九大政治报告 结语,但赋予新意,使得五人小组终生难忘,也希望朝这个目标努力。
到旧书店去检测一些著名数学书的消失率,是程汉生的爱好之一。他由此 用统计推断猜出在北京还有几个未被发现的数学爱好者。这种统计推断所 获得的结论,后来被证明其准确性是惊人的。
1973年秋天的一个星期天,王世林,程汉生,张葆环到北京首都图书馆去 查阅一本美国大学物理教科书的中文本。这是一个在本馆阅览的图书室, 当他们发现此书已经借出时则大惑不解,在这个时候,谁能对此书感兴趣 呢。席卷全国的“批林批孔”掀起了复古读史的浪潮,科学更变成了无人 理睬的孤儿。极大的好奇心驱使他们忘记了礼貌,而逐桌搜寻借此书的人。 当他们几乎要扫描完整个阅览室时,在一个角落发现了一个十五,十六岁 的年青人,面无血色,骨瘦如柴,正津津有味的看这本书,好象已快接近 尾声了。三个人挤在一起,一齐坐在这位年青人的对面,开始了有点不太 客气的“审问”,但他们很快地就彼此认识了。在离开之前要了这位年青 人的姓名与住址,此人即为高一。在回家的路上,大家决定由张葆环出面 与高一联系,以指导他进一步学习,使他能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在这之后 的六年中,他们保持着极为密切的关系,张并循序渐进地借给他英文的数 学研究生教材,使他得以自修从一个初中生到达美国大学硕士生的水平。 尤其,高一是在一个曾担任领导职务的父亲被文革整死,母亲被逼疯的破 碎的家庭中完成这一自我教育历程的。
李万象是钱涛的同班同学,用钱涛的话来说,李是位天才的数学家。但 是,不幸的是,发生在1964年到1965年的针对学生的“四清”运动中, 他被整得有点精神不正常了。张葆环四处打听李的地址,最后登门 拜访他。两人相见甚欢,李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病态。因为,他的 所作所为被父母理解为精神不正常,但面对懂数学的张葆环,他便完全 恢复了一个天才的数学研究者的真面貌。当时李正在试图构造一些数学 的概念体系,以解决众所周知的“四色定理”问题。
王安是张葆环的同学,他们每隔一两个月的会面,变成了对各种问题进行 评论分析的促膝长谈。对数学史的分析认识,对传统的把学生训练成解题 机器的中学与大学的教学方法提出批评,是他们经常的话题。而王安 也是张葆环写的任何东西的第一位批判的审查者,协助张的思考更为 周密,完整。当时,在北京工业大学任教给工农兵学员授课的王安的哥哥, 常常笑称他们为“两耳不闻天下事,一心只读数学史”的怪胎
戴唯是程汉生的朋友,他把戴介绍给张葆环。因为张呆在北京,有较多的 时间与同在北京的戴交往。戴是一个循序渐进,扎扎实实念书的人。他 继承了父亲的中国传统知识分子的优良习惯,并在几乎完全孤立无援的情 况下,完成了相当于大学数学硕士的课程。他的坚毅个性使他得以成功。
陈新是游离于五人小组之外,而直接从师于韩念国老师的一位高干子弟中 学生。他与王世林一见如故。他们曾经在一起多次认真研讨了多变量微积 分的现代陈述。窗外是高音喇叭传出的“批林批孔”吼叫,窗内是心平气 和的数学分析讲演,时而是复杂的数学推导之间的片刻沉静。在“老三届” 中学生们热衷于从政从军的近十年的热潮中,陈新却选择了科学做为生活归 宿,至今未曾后悔。
翻阅几千年的数学史,你很少能找出几位女性数学家,几乎清一色由男性 垄断,显得不怎么正常。但是,这种不正常似乎在五人小组及他们所联系的 科学团体中,得到了反证。于小康和李维华是两位女性学者。出身高干的 于小康并没有追随她的门当户对的伙伴,却走上了科学的独木桥。她对现 代数理逻辑情有独钟。在1978年未经上大学而直接考入科学院计算所研究 生后,又再接再励于1980年申请到美国研究生院的奖学金赴美深造。她在 取得博士学位后从事数理逻辑方面的研究与教学。她成功地扮演了妻子, 三个孩子的母亲与数学家的角色。李维华也有一个美满的家庭与两个可爱 的孩子。她在获得生化博士学位后,在国家研究基金的资助下,从事生化 科学方面的研究与教学。她大概比所有的数学同伴们更有远见,明了二十 一世纪是生命科学的世纪而再也不是电脑的世纪了。